谎言代行脚本

【名的】无处可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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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山岩崩裂的声响和千年怨灵的吼叫交织在一起,上方传来强烈的震动感阻止了正不断靠近名取周一的黑发除妖人。的场静司停下动作,和背抵着坑壁的可怜除妖人一同抬头看向上方。
猩红色的巨大身躯不断撞击着对它来说稍小一些的洞口,形似利爪的两个前肢同时不断向里面掏抓,导致四周的碎石和沙土纷纷坠落,于是毫无掩体的不幸的除妖二人组只好低头用手护住眼睛,任由头发和衣服变得灰尘狼藉。
名取周一闭着眼,尽量忍着不去向上面正威胁着他们性命的妖怪道谢,刚才的情况,主导权完全落在了的场静司的手里,他实在是被逼到退无可退毫无办法,注视着对方那只和自己无比相似的瞳,内心仿佛在一瞬间给人看穿,黑暗的、难以启齿的秘密就算埋进地核中心都毫无用处似的。
的场静司这家伙,简直比妖怪还可怕。

——周一同学,不变强的话,什么都保护不了哦。
那人说过的话如同深深刻在回忆的长碑上一般,时时萦绕在名取的脑中。声音、神态、语气、背景,种种元素无一不精细如初,像是刻碑时的锤与凿,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几乎令人厌烦。不如说,就是他说过的话引着名取在这条曲曲折折却又不知该以何种姿态回首止步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地前进,成为今日的名取周一。
过了一会,上面觊觎着二人性命的庞然大物停了下来,开始围着洞口打转,尝试找到别的什么方法吃掉下面的食物。
的场静司起身拍掉一些灰尘,紧皱的眉头中透露出烦躁与不满。名取周一的表情也友善不到哪里去,他做着同样的事想,今天大概是把除妖人生涯所有的狼狈都遭遇完了。

“周一。”
他看到的场静司环视了四周一圈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昏暗的空气,无畏而自信的笑容又恢复到脸上。
“我有个想法。”

“我们可以利用整个坑洞的结构,在坑壁上做出一个行动限制的咒术,然后在底部的这个圆形地面上布下绝杀的阵法。这样,或许可以避免被吃掉。”
说这话的时候,的场静司轻轻用脚点着地面示意,他微笑着,语气平静的毫无起伏,那些使他得以坐上的场一门当家之位的智慧和手段在此刻显露出头角。
在岩壁上布下束缚的咒术,也就是说,整个咒术的范围在十多米左右。名取周一惊讶于提出这个策略之人大胆的想法。底部的阵也
会由于地形的加成而提升威力,比起人为圆形要强大的多。
但细想之下,并非毫无可能。
他们两人无论哪一个都是妖力深厚的“业界精英”,不如说,这个策略恐怕只有他们能够完成,限制行动类的咒术是名取一门最为擅长之处,与通灵的纸人融合后更是流传于除妖人之间赞誉颇高的强力武器;而造成伤害和永绝后患的一类有着狠辣无情的风格的阵法则是的场家的领域,甚至能做到将阵法与各种器具结合使用的高效率改进。

“怎么样,做得到吗?”
名取周一看向发问的人,对方显然很信任名取已经完全了解了他的用意。

说起来轻松,两个巨大的术法,不管哪一个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妖力,对身体造成的损耗不可估量,毕竟这种情况下的这种对策还是史无前例。而且,必须先把怨灵引进这个深坑之中,才能让咒术真正发挥效用,但若是底部用来布阵,则阵法发动时两人都将处在阵中。妖怪和人类的灵属不同,阵法一般不会对普通人造成伤害,但对于连通人世和妖怪的“能看见”的除妖人们则不然,施术者处于阵中一方面能够增强阵法的威力,另一方面却要承受一定的伤害,这伤害主要针对于拥有妖力的那一部分,人类血脉会使伤害削弱以不至于死亡,但除妖人一般不会冒险站在阵中施术,除非是某些特殊情况。

“吼——”
嘶哑而怪异的吼叫声又一次传来,石壁上的沙土纷纷被震的下落。
好吧,他们现在所遇到的情况就够特殊了。

名取周一扶了扶眼镜,沉着而冷静地笑了。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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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他大概是明白了的。

“用血。”

“嗯?”
名取周一停下正要往岩壁上书写咒文的手,回头看着在一旁布阵的长发除妖人。
的场静司用随身携带的弓箭箭头划破了手掌,鲜血汩汩地流淌了他满手,在指尖汇聚,然后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他用脚底踩着血液沿坑底画出一个圆,接着在中间画出阵底和阵眼,四周加上密密麻麻的符号和阵式。

“哦,那个啊……”


名取周一盯了那个巨大的阵一会儿,出声应和道。他一边对的场家的阵法的精妙发出赞叹,一边赶紧转回到自己手下的工作上。
的场静司所说的“用血”,其实是除妖人所用手法之中的一种接近底牌的做法,也是少见的几种通用攻击手段之一。除妖人的血液随着自身妖力的强弱对妖怪有着相应程度的伤害,妖怪触碰除妖人的血液如同人类触碰强腐蚀性的酸液,效果立竿见影。不过这个方法只能应急,并不能起到主要的作用。的场静司用除妖人的血来布阵,可以说是将术法的伤害提升到了极致。
当然,名取周一也同他一样,并不认为此时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若非背水一战,便只有被怨灵吞吃入腹的结果。

名取周一在自己所带的器具中找到一支尖锐的楔子,刺破掌心,然后用毛笔蘸着涌出的血液在坑壁上写下咒文。
他稍稍思索了一下,用了一直深深记在脑海中却从未实际使用过的一种古老咒术,束缚力当然是一等一的没话说,对于妖怪格外强烈的抗性或许能免去被吞噬的危险。
——溯水棹舟,逆风行火。
天霜烈冰,地岩冻灼。
秽恶驱之,恨怨散之。
魍魉除之,凶煞灭之。

名取周一微闭着眼,咒文在一次次回想中渐渐清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些在仓库中孤独研习先代术法的深夜,疲惫和迷茫,混沌与寻觅。他缓慢地吐气,黑暗中的灯火渐渐混杂成除妖人的集会上喧闹的声响。守门的妖怪威胁说要吃了他,他只是盯着逐渐靠近的利齿与杀气,毫无动摇。
啊啊,他明白了的。大概。


——“他是跟我一起的。”


周围的灯火和嘈杂全都消失不见,就连凶神恶煞都守门小妖都恭恭敬敬退在一边说着失礼。比自己还小一岁的黑发少年用一种令人生厌的笑容跟他打招呼。


——“叫我静司就好了。”


嗓音低沉而又温和,身形算不上高大,比起名取甚至有些瘦小,若不是那双充满野心和无畏的双眼,谁能想到日后他会成为统领十一个家族的的场一门当家。
而那时的自己,却什么也没有背负着。
没有期待,没有赞许的目光,只有家人愈发的刻薄和贬低,和日渐加重的迷茫。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


名取周一划下最后一笔,完整的咒术散发出压迫的气息,血腥味充满了整个深坑,有他的,也有的场静司的。
他取出一串纸人连成的锁链,坚韧的金属丝线捋过掌心,沾染上温热的血液。名取周一做出个旋转的手势,口中低声吟唱,那丝线和纸人如有灵魂被注入一般,灵巧地飞向上空,紧贴着坑壁将整个深洞层层围绕。
天衣无缝的陷阱。
来自猎物的反向狩猎。

怨灵集合体发出骇人的吼声,仿佛在对坑底企图封印它的渺小生物表示轻蔑。
“被狩猎的猎物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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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完成了。接下来呢,你打算用什么把它引下来?”名取周一收起笔,掌心的刺痛不断提醒着他即将迎来的是一场多么危险的封印。
——原来这就是除妖人啊。
少时目睹天崎先生和巨大的跟随着主人的式神,他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他想要成为的、想要保护的,究竟是什么。

“当然是‘这个’了。”的场状作轻松地笑了笑,指着自己被符纸遮盖的左眼。
确实是十足的吸引力。
名取周一点了点头,一手竖起二指抵在唇边,做好准备。
“那么,开始吧。”


话音未落,黑发的除妖师站在阵眼处,抬头向上,望着趴在洞口的怨灵,抬手猛的扯下覆盖在左眼处的符纸。
洞口处的阳光被怨灵巨大的身躯遮挡的破碎不堪,晦明不清的光影在阵中站立着的除妖人的身上飞速变幻,名取试图看清那只一直被掩藏的终于现世的左瞳,赤红的眸色忽明忽暗,竟令他有那么一瞬分辨不清自己究竟用什么注视着这个世界。
下一秒,剧烈的震动和摇晃接连传来,凄厉的怨气直冲四周,试图侵袭二人的心智。岩壁开始崩塌,强劲的气流冲击着坑底,令他们不得不抬手遮挡。衣摆翻飞之间,名取看到虎状的头部已经探近洞中,山岩被挤向外面,血盆大口和尖利犬齿直冲向阵眼处的的场静司。
——就是现在!

名取周一发动咒术,附在岩壁上的锁链和纸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忽地收紧,牢牢捆住了怨灵的身体,血字渗入妖怪的皮肉,发出宛若烧焦的可怖声音,怨灵周身开始散发出白色的烟雾。
它烦躁地扭动身体,妄图挣脱束缚。每一次冲击,都让名取感到力不从心,体内的妖力大量消耗,汗水和血液从紧握的掌心不断滴落,仿佛体内的力量正在被什么抽空,而他只有比上一秒更加拼命地维持咒术的强度,为了能让的场静司安全地施展阵法。
与此同时,站在阵中央的黑发除妖师微微蹲身,口中低语了什么,散落在阵中的弓箭便如受神驱,射向上方妖兽的要害之处。幽蓝色的光芒盖过了血液的殷红和怨灵的红光,那景象仿佛群星坠入山谷、荧虫聚于夜空。整个阵法都被发动,光芒所及之处,仿若火遇枯木,无论是魔驱还是妖气,尽数化为灰烬。

黑色的身影明明灭灭,在风尘中愈显缥缈。的场似乎受到怨气的侵袭,右手按着胸口半跪在地上。

“静司——!”
名取忍不住大声喊出那个名字,那个自那时起已经紧紧缠绕了他灵魂一生的名字。
光芒愈加强烈,甚至已近刺目。名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慌,他仿佛离他越来越远,就要消失不见。
有什么将他的心脏紧紧扼住,每一次跳动都变得艰难。名取周一想要奔向的场静司的身边,可身体虚脱无力,无法动弹。脸颊忽觉湿意,他抬手擦拭,原来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啊啊,他是明白了的。
是在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啊。
无论以何种方式,那温如流水的感情总是将他的内心围绕。可那其实并非流水,而是锋利的荆棘,盘旋而上,随着时间发育,缠绕在脆弱的血肉之间,紧密却细微,伴着呼吸和心跳引起钝痛,却连血液都不曾流出。
将其剥离的疼痛要比任其蔓延的疼痛强烈得多,可无论是狠心下手还是放任不管,最终的结果都是致命的伤害。
——那无处不在却又无法忽视的、他对于的场静司的执念。

他的衣襟已经濡湿,他想,大概是被怨气侵袭了心智的缘故。





-

他忽然想去看看是什么表情了,那个站在河边的人的脸上。
名取周一不自觉地笑了笑,他推了一把那个迷茫的少年,棕色的碎发在夕阳的余辉下显得更偏向深红,晚风吹动着发丝微微摇晃。
少年幽怨地向后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责怪成年后的自己的任性行为,接着却又回过头,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朝着河滩上站立着的黑色身影走过去。
鳞光翻滚在河面上,仿佛什么闪光的碎片散落其中,名取伸手去拾取,最终却掌中无物,空留水迹。

他抬起头,谈笑的声音隐约入耳。
迷茫徘徊的少年也好、负重前行的家伙也好,远处的身影终于不再是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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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周一……”

低沉的嗓音似从天际传来,名取周一费力地睁开双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双暗红色瞳。
“还想你再不醒来的话就叫我的式神给你做人工呼吸了。”的场静司用一种足以被名取周一称作可恶的笑容来搭配这句包藏祸心的话。
躺着的名取看向奇形怪状的式神,不敢去想象那幅美好的画面。
阿……结界已经解除了吗。
名取的式神们也围在周围,见主人平安无事就都放下心来。
“我还在想‘善良’过头的周一应该不会被侵蚀心智,结果……唉,看来你还差的远呢。”
特意用了敬语还夸张地长叹一口气,很好,你的场静司成功地引起了我名取周一的注意。
“你啊……”忍无可忍的名取看似要爆发,最终却无奈地问道:“没受伤吧?”
“多亏你的束缚咒术,毫发无损。”

的场笑着向名取周一伸出手,地上的人怔了两秒,随即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
可当名取起身后,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的场握着,无法抽脱。
作俑者还恶劣地凑近他的耳边低语:
“周一,脸红什么?”

糟糕。
一定是自己在昏迷的时候说出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了。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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