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代行脚本

【主教扎】关于死亡和音乐

关于死亡和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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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可当他真正站在冰冷的墓碑前,把刻在其上的伟大的名姓确认数遍之后,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感到愤怒。

先是愤怒,和以往与埋骨棺中的那个人吵架时的愤怒很像,接着是遗憾、不甘、最后是更加猛烈的愤怒,那些情绪如同强风挟着烈火一般将他的心席卷,最终却汇成一条河流,流向远方不可视的虚无。

天气反常地下起雨来,云积得很厚,乌黑不见日光,雨却不大,细细密密得连成帷幕,渐渐模糊了站在雨中的红衣主教的视野。
仆从们围过来撑开伞,却被科洛雷多抬手阻止,他闭上眼努力地听,却听不到除了雨声的任何声响。接着,他放下了手,转身回到了马车上,他没有再多留恋一眼,甚至没有留下一束白花。

碑前的沉默是最大的讽刺,就像他们以往每一次争吵,最终都是一方愤然离开,而现在,他连死了都要和他吵吗?

愤怒并未平息,可主教难以抓住那空灵的情绪,他不是消极应对的类型,却又无法做出什么来改变愤怒的内心。这愤怒亦不似平常,而是空虚难耐,令人烦躁。

马车颠簸之中,科洛雷多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他想,他大概是没有感到悲伤的。乐师就像海边的沙子一样数不胜数,他想得到什么,也从来不是难事。

街道上行人稀少,时近黄昏,酒馆里喧闹不休,剧院里歌舞闪烁,墓园里的墓碑多的数不清,以至于他只离开一小段路就已经不记得那人沉睡之地的确切位置。

科洛雷多闭上眼睛,周围的声音全都离他远去,仆人的私语、歌舞的鼓点、人世的喧闹和滴答的雨声,这时他才发觉,原来自己如此厌恶静默。

白菊上落了雨水,连雨都变的高尚起来。他闻到一丝清苦的香甜,那是灵魂安息的味道。

他睁开眼,细沙从他的指缝滑下,可他分明看见星辰陨落。

被火灼烧着的明亮的星,在天际飞行了数万光年,终于坠入远方的虚无。

“莫扎特……”
“他死了,大人。”

孩童模样的影子坐在墓碑上翘着脚,没有捧着木盒,手里也没有羽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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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
马车停在了剧院旁,科洛雷多从偏门进了后台,他站在门口向舞台上看去。
是《魔笛》的最后一幕,帕帕盖诺与帕帕盖娜在祝福声和花瓣雨中成婚,随着乐团合奏和演员的歌声落下,观众席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人们吹着口哨,将帽子和手套抛向空中。

一切都如旧——险些让主教错以为冷雨和石碑只是幻梦一场,唯有指挥席上换了人,而观众们的欢呼声却并未有任何改变。幕布渐渐降下,演员们相互拍肩问候,接着走出舞台。

“大人,您找谁?”
有个像是管事的人躬身行礼询问,而科洛雷多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人退下。

等到演员都离去,偌大的舞台空无一人,灯光暗了下来。主教看着乐队的指挥席,恍惚间黑暗里似乎有细小的银光闪过,修长的手指拿着指挥棒,郑重地向空中一挥——世人听见天籁。

只属于他的莫扎特骄傲地站在那里,小小的阿玛蒂的影子在他的身上极淡地浮现出来,几乎就要消失不见。

他的才华从乐谱上涌出来,流淌在琴弦和木管中,汇集在演员们的歌声里,最终落进了每个人的心里,落进了不朽的历史里。

科洛雷多眨了眨眼,两个月前也是在这里,病入膏肓却极力掩饰自己身体状况的莫扎特拒绝了他的好意,狠狠将主教大人的面子摔在地上,并声称自己的音乐属于每个人。

月光从窗户照了进来,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在黑暗里开辟了一方孤岛,本该被圣灵眷顾的那个人却不在岛上,并且永远不会在了。

科洛雷多觉得自己该走了,停留在此毫无意义,回到私人宅邸去喝一杯酒,就着夜莺的歌声沐浴并小憩片刻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可他仍然忍不住地想起那天晚上演出结束后的情景,他记得一切细节——那个人白色的礼服在黑暗里若隐若现,可他的双眼却明亮如火。在他坚定地说“不”的时候,科洛雷多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洗礼一切的烈火就要来临,并非主从天上降下,而是自人的心底燃起。

他的莫扎特,瘦削而苍白,正站在那烈火的中央。他多怕他被灼伤啊,科洛雷多心慌地靠近莫扎特,可他一伸手,便离他的莫扎特越来越远了。

回去吧。

“回去吧。”
月光中中传来空灵的声响,仿佛有人在轻柔地诉说。

科洛雷多转身走出了这个缠绕住他灵魂的荆棘之地,他上了马车,却没有发出任何指示,车夫也没有询问,而是驾车走了起来。

——可是,回到哪里去呢?我的莫扎特。

烈火把一切都烧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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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洛雷多主教做梦了。
他梦见一个精致的鸟笼,纯银的底座,金丝编成笼身,顶上镶满了宝石。
可这些一点也不妨碍被囚禁之物发出夺目的光芒。那是一只夜莺,羽毛鲜亮光洁,双眼炯炯有神,头顶上三根漂亮的金色翎羽高傲地翘着。
他欢喜极了,急切地命令道:“唱呀!”
可夜莺怎么都不肯张开嘴,主教用手敲敲笼子,夜莺却蜷起身子,一动也不动。
他可怜的夜莺,一天天消瘦下去,羽毛也不再光鲜。
他害怕极了,亲手打开笼门,把夜莺捧在手里。虚弱的鸟儿似乎努力抬起头看了看捧着自己的人,终于发出了它生命中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啼叫,声音嘶哑而无力。
然后它就死去了。

科洛雷多主教流着泪从梦中醒来,他并不感到悲伤,只是心慌意乱,无所适从。墙上挂着的小提琴不知为什么发出响声吵醒了他,或许是凛冽的夜风从宿命的旁侧经过,终究难以悄无声息。

夜莺其实一直都在唱着。
科洛雷多忽然明白了,他所听到的一切——风的声音、草的声音、鸟的声音、提琴的声音,全都是天赐的永恒。剧院将要开演了,乐谱正成批地印刷出来,莫扎特虽然死了,但音乐还活着,并且一直都在这里。


他想,该将莫扎特的大脑也放进自己的收藏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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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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