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代行脚本

【名的】无处可逃(上)

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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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的。

不,与自己的相比,不如说是稍暗一些的深红色的。

——那家伙的瞳。

名取周一这样想着。
并不刺眼的温和的阳光,正透过相互遮掩的绿叶,把斑驳的树影投在年轻的除妖师身上。轻风从成群的植物深处灵巧地逃逸出来,拂过他的发梢和脸庞,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湿气混杂在一起,钻进鼻腔,脑海里隐隐浮现出山野、群鸟和茂密树冠形成像浪涛一样起伏的轮廓,那是森林的味道。
名取周一眨了眨眼,他此刻没有戴着眼镜,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感知着外界的身体各处也正获得某种真实感。

——那家伙的瞳。
说起来,自己从未如此近距离的仔细观察那家伙的眼睛。

“喂……你这人,不要突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我的身后啊。”年轻的除妖师皱起眉头,对于对方看起来仿佛是故意吓自己一跳的行为相当不满。

——倒也说不上是观察,只是转身的那一刻,距离出奇地近。
但颜色和自己的是相似的红色这一点很早就发现了,不过,对方的看起来总是暗一些,错觉么?

“真是抱歉,不过明明是周一你,在我刚要打招呼的时候就猛地转过身来,差点吓了我一跳。”说着被吓到却还是一副淡然的笑容,作俑者一身便装,身后跟着两个形貌古怪的式神。他敏锐的目光不易察觉地游走与对方的周身,“所以……”

“啊啊,是啊。”

名取周一从口袋里拿出眼睛戴上,未等对方明说,就已经表示肯定。
来自森林深处的风又一次从二人身体之间的空隙穿过,天空中的云以几不可见的缓慢速度移动着。

他的世界又一次扭曲了。

名取周一叹了口气,明明是这么危险而又紧张的时刻,周围的环境还惬意到让人想就地躺下午休。

明明是稍不注意、转一转眼球就有可能丧命的,危险而又紧张的时刻……


“柊!”

巨大的冲击感预料之中地出现在名取周一的身后,为他挡住这突如其来的危险的却不是被唤了名字的式神,而是刚才笑着向他道歉的的场一族当家——的场静司的式神之一。
藏在袖中的纸人早已准备就绪,可名取周一还是感觉到自己转身施术的速度与不知名的危险源头相比实在太慢,此时被召唤而来的式神终于出现,然而长刀出鞘的一瞬,有着巨大压迫感的强大妖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刀锋所过之处徒留空气。

“多谢。”

“让它逃了。”
束着长发的除妖人松了紧绷的弦,放下弓箭,望着那妖怪逃去的方向。

柊则收起刀查看名取周一是否有损伤:“万分抱歉,没能及时保护主人……”
“没关系,柊,我没事,比起这个,刚才让你们去这座森林深处,调查到什么了吗?”
名取周一微笑着安抚了自责的柊,询问道。

“是,主人,这附近方圆几公里,都没有任何妖怪的气息,恐怕是……”

“全部被那家伙吞食了么。”他低声说出让人恐惧的事实。
“事情变得棘手了,它的力量或许远超出我们的预料也说不定啊,周一。”
的场静司暗红的瞳显得有些发亮。

——脸上自信的笑容出卖你了哟,静司君。

名取周一在心底吐槽道。





-

附近一带,也就是在妖怪之间被称为八玄之森的、名取周一和的场静司此刻身处的这个森林里,传说出没着一只巨大的妖怪。

“据说是怨念和憎恨集合而成的灵体。”

“怨念吗……”
棕发的除妖人与的场静司并肩行走在森林深处。

“啊,我查到的古籍上记载,千年以前就已经出现,经由历代顶尖的除妖人多次封印,却还是未能祛除完全,反而在一次次复活后更加凶猛地作恶于世人,甚至失去心智连普通妖怪也一并吞食的可怕的存在。它的妖力极其强大,虽然水平一般都大多数除妖人都对此闭口不谈导致未能流传下来,但像的场这样的大家族,存留下来的古籍里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名取周一看着黑发的除妖人蹲了下去,捡起草丛里一张破损的符咒,细细查看。于是他作了个手势,三个式神会意分散在周围的树林里搜寻。

“一周前,我就已经在周围布下了一些小型的咒术,试图削弱那家伙的力量,现在看来,收效甚微啊。”
的场静司的指尖稍一用力,那张符纸就如灰尘一样散落在地上。

“你还真是做了不少准备。”

“不过我听说,起初它的体型并没有那么大。”的场起身向前走了走,两只式神也依从他给出的命令朝着不同的方向去查探。

“或许是因为被封印的次数太多,积怨深重,妖力也增强了呢。”名取周一跟了上去,一边思考一边搭话道。

说实话,的场静司的出现令他安心不少,并不是说名取周一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自信,而是在亲身感受到敌人的强大后,不得不用比平时更加谨慎地对待这次工作。
没错,名取周一被委托了除妖的工作才会来到这片森林,委托人的家属死状诡异,与这林中的千年怨灵脱不了干系。
那么,的场静司呢,他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名取周一注视着走在前面的人身后被束起的长发。对于男性适配性并不高的发型,在的场静司这里竟出奇地毫无违和感。
说起来,明明小时候,这人还是短发来着。名取周一想。
为什么他的潜意识里,会觉得一直以来静司的变化不大呢?
或许是因为常常见面吧,不论是除妖人的集会活动,还是平时的委托,名取周一总有很大的几率碰到的场静司。从第一次相见就开始了,这种情况。不仅是因为他们相同的除妖人的身份,更是因为某种奇妙的因缘吧。
想到这里,名取周一在心底暗笑着摇了摇头。

“嗯……嗯?”
走在前面的的场一族当家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停了下来,沉思到出神的棕发除妖人理所当然地撞了上去。

“周一。”
那人未转过身,名取周一却觉得自己正被注视。
“那妖怪,可是跟观勒僧正都曾有接触的厉害角色,据说甚至连咒文和阵都能吞食。”

“所以,不要掉以轻心啊,不想被吃掉的话。”

现实感。

“啊啊,那种事情,不用你……”
名取周一倏地止了话语,他猛的抬头,手中纸人已经嗖地冲向空中,脆弱的纸环一经施术,变得比铁链还要坚韧,顷刻间已经缠绕住从上方猛冲而下企图偷袭的妖怪的周身。

他透过眼前的玻璃镜片看着这扭曲的世界,唯有走在前方的年轻的除妖师,向他的世界输入现实感。

“借吾之力,缚——!”




-

棕发的除妖人二指结印竖于唇边,低声吟唱,那纸人所运使的缚妖之锁便缠得更紧。
此刻他才真正看清楚头顶上方夺命的杀机真正的形貌。
这妖物浑身通红,形似虎,口奇大,双眼射出奇异的金光,强大的妖力和怨念缠绕在它周身,化作雾气般的白色物质。
“竟然把妖力具象化……可恶!”
名取周一感到妖怪的力量忽然增强,挣脱了缚妖之锁,纸人化为灰烬的同时,巨大的压迫力由上而下。
糟糕了。

“小心。”
在这之前,一只手抓住名取的胳膊往的场静司所在的方向猛地拉扯过去,妖兽的利齿擦身而过,棕发的除妖师额角渗出冷汗。
好险。
巨大的身躯撞击地面,身下的大地震动摇晃,气流冲击四面八方,瞬间飞沙走石,灰尘弥漫。
随即,便是飞矢破空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方才救了他的的场静司低沉而自信的说道:“结束吧。”

名取周一上一秒死里逃生的神经还未放松,眼看着带有强力祛除符咒的箭矢冲向烟幕中的妖怪,而对方却从容地张开嘴。

接着,符咒所引起的刺眼光芒暂时夺取了两个除妖人的视力。几秒后,类似野兽嘶吼的声音爆发在寂静的森林中。

“怎么回事?”

听到一向冷静淡然的的场静司略带惊讶的询问,名取周一睁开眼,在恍惚中看见对面浑身通红的妖怪毫发无伤,原本应该正中额头的箭矢也消失不见。

“被吃掉了。”
他的下唇缓缓翕动。
“咒文和箭。”

嘶吼声又一次响起。





-

这是个惬意的午后。

鸟鸣和蝉声交替响起,阳光是并不刺眼的温和,云在空中极缓慢地移动。
这是个惬意的午后。
对于“看不见”的人们来说。

巨响接二连三地爆炸在耳边,身后是妖怪追赶过来的凶残模样,脚下踩过干枯的落叶和潮湿的泥土,名取周一和的场静司——业界内具有顶尖水平的两位除妖师,正以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狂奔在森林中的小道上。

“联系不上……我的式神。”
的场静司皱了皱眉头,捏紧了手中的召唤符。
名取周一试了试,发现同样无法召唤。
“或许是被那个妖怪展开的结界给阻挡了。”他下意识地出言安慰道。

——那个时候。
“没有愿意信任我的妖怪。”
还是短发的少年那样说了,明明仍是一如往常的笑容和令人不爽的欠扁语气,却硬是给名取周一听出其中隐而未露的落寞来。
一个是徘徊在扭曲世界中的迷惘少年,一个是背负家族兴盛的未来当家。
——是在集会的晚宴后的对视吗?
他靠坐在窗户上,向下望着“还行”的名取家少爷。
——还是在祛除“三只角”的妖怪时,及时解围的那一箭呢?
他叫他不要射偏,他傲慢地回答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亦或是,人来人往的宴会上,厚重的桌布掩藏下,不为人知的密谈。
他们靠的那么近,彼此呼吸的温热气息就擦在眼角耳际,令人心痒难耐,却又不知如何解脱。

的场静司的目光对上名取周一的眼睛,或许是在奔跑之中的原因,又很快错开。
他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有夸张地大笑。


巨大的脚掌踩踏地面引起的震动仍紧跟在身后,剧烈运动造成的肌肉酸痛也无法阻碍的场和名取用尽全力企图逃离危险的奔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倒不是说身体素质有多差,大部分都除妖师都把精力放在理论知识和施术天赋上,体能相较于常人或许没有那么出众,而遗憾的是,无论是身兼名演员的名取周一还是的场一族当家的场静司都没有划在这大部分都范围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周一。”
身边的人忽然转身,铁矢搭上长弓。
名取周一的眼球随着的场静司的动作转动过去,时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很慢很慢,慢到名取周一能看清他稍长的黑发在空中浮动、嘴角仍挂着无畏无惧的自信微笑。

就算是在这样稍有松懈便可能丧命的时刻。

“这家伙的妖力恐怕……强大到我们的预料之外啊。”
他仍是笑着的。

静司。
名取周一忽然想叫叫他的名字。
虽然已经来不及。

忽然,名取周一感到他迈向前方的左脚所踩的那块土地格外松软,以致于一步踏上去就陷入其中。
下一刻,树枝和干草断裂的声音响起,他才发现这不是格外松软,而是只有薄薄一层泥土盖在上面做掩护。
身体失去平衡向下坠落,名取周一下意识地拽住身边最近的物体。

“哇啊啊啊——”





-

——是在什么时候呢?

身体像在深海中沉沉浮浮,脑袋很重,难以思考。

——这世界……是扭曲的吧。

黑发少年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河流奔腾不息,波涛染上了夕阳的金色。

是在什么时候呢?

名取周一睁开眼睛,从高处坠落的疼痛从身体各处袭来,他撑起上身,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巨大的深坑底部。

“嘶……好痛。啊,静司,静司!”
的场静司躺在他的旁边,并未对他的呼唤作出反应。
名取周一用手指探了探那人颈间的脉搏,舒了口气。
“看来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或许是掉下来的时候撞到头了吧,名取周一察看了二人的周身,发现除了几处擦伤,并没有特别危险的外伤。

他起身环视周围,发现他们所处的深坑约有十多米深,坑壁几乎是垂直的,土质坚硬,无法爬出,坑底是一个近似圆柱的空间,直径约成年人的六七步。他想起不久前的场静司转身向追赶他们是妖怪射箭,而他却在下一步踏进了这个深坑,还把就在身旁的的场给一起扯了下来。

“这么大的坑,坑壁又被特意挖成垂直,应该是当地人用来猎捕野猪的陷阱没错了。”
名取周一抬头望了望上方,巨大的妖怪仍在徘徊,却恰好因为体型过大无法进入这个深坑。深坑在囚禁他们的同时也保护了他们。

走了一圈,确认无法攀爬、妖怪也无法进入后,名取周一回到还在昏迷中的的场静司身边,靠着坑壁坐了下来。

“……”

式神召唤还是不起作用,能持续展开强大结界的妖怪名取周一也是第一次见到,今天算是一个教训了,以后接受委托之前可要做足调查才行。

他的目光移到躺着的长发男人的脸上,未被遮挡的左眼紧闭着,碎发散落在额前,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孤身一人来到这种危险的地方,一个随从都不带,式神也只带了两只……静司,你到底在想什么?
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了吧,面前的这个人,总是令他捉摸不透。
现在昏迷着,总算没有平时的笑容,却又让名取周一免不了地有些担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为年轻的除妖人理去玄色发间沾染的些许灰尘,柔软的发丝在指尖游走,意外地舒服。
——不,其实并不是这样吧。
他明知道他一个人来此祛除妖怪,是因为不想他人受伤。
不过若是的场静司本人说出来的话,恐怕又变成“太过弱小只会白白牺牲,连仅剩都一点利用价值都不存了”之类的。
明明,他那么的了解他。
连脑内想象出的语气都一分不差。

或许他们是相同的、不那么坦率的、有些别扭的人吧。

名取周一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的场静司用来遮盖右眼符纸。
他注意到这符纸上的咒文并不一般。
说起来,他确实听到过关于的场一族历代当家右眼被妖怪窥视的传闻。
这下面,会是什么样子呢。
完好无损的漂亮眼眸,还是狰狞可怖的伤口,亦或是空荡荡的失去眼球的眼眶呢?

少年时代名取周一看过的场静司完整的双眼,可后来,的场的右眼就再也没有展露给世人,取而代之的是写满咒文的护符和愈发深沉的左瞳。

赤色的。

似乎比自己的要暗一些。

——是在什么时候呢?
他们背向而行,看着不同的世界,却从未走远。

“好奇吗?”

低沉熟悉的嗓音恰到其份地响起,名取指尖下几乎触及的眼帘也未睁开,细看,那无惧的自信微笑倒是恢复如初。

“这符纸之下,被觊觎的右眼。”

温和的话语似乎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名取周一收回手,看着的场静司缓缓起身,睁开眼。

——赤色的。

在这昏暗的深坑里,却仿佛在发亮。
吸引着名取周一不断沉沦坠落却又无法自拔的、赤色的深渊,
壁虎状的黑影正从名取周一的脸上狰狞地爬行过去,但的场静司却准确无误地直视着名取周一的双眼。
未曾动摇半分。

“好奇吗,周一。”

的场静司的笑容多了几分难解的意味,他看着面前不做声也不给出反应的棕发除妖人,不怀好意地将身体凑近名取周一。
被凑近的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名取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发现后背抵上坚硬的坑壁,无处可逃。

无处可逃。

——他在他面前一向是无所遁形的。

无论是扭曲的世界,还是迷惘的少年。
就连他那一直深藏多年的感情,也一样在他毫无动摇的注视中暴露无遗。

明明那么相似。

相似的、赤色的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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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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